老榆樹進城:小麥進城

　　老榆樹進城了，丁小虎卻沒進城。丁小虎很是郁悶，郁悶快小半年了。要知道他一生下來這棵老榆樹就長在他家的院子里了，陪伴他整整十三年了?？涩F(xiàn)在院子除了還留著那么個大大的坑，什么也沒有，丁小虎常常站在大坑邊上發(fā)呆。記得小半年前一個不太晴朗的星期日，他家院子里忽然開來了一輛大大的拖車。幾個虎背熊腰的工人把老榆樹生生地挖了起來，然后裝上車，往城里拖去了。小虎不明白，可爺爺明白呀，爺爺告訴他：老榆樹有福氣，被市環(huán)境保護局的局長請到城里去住哩，說是為了創(chuàng)建綠色文明城市，咱老榆樹光榮哩。爺爺又告訴他：本來我也答應村長了，今年夏天把老榆樹砍了，給村里的學堂做些桌椅板凳。這樣也好，咱老榆樹它值了。再說城里那個局長也不讓咱白送，給了錢哩。
　　晚上小虎常夢見自己家的院子里老榆樹又回來了，可爬起來一看，院里只留著那個大大的坑。
　　一天下午，小虎做好了功課，正在給自家的羊喂草料，村會計急匆匆地跑來說：“小虎他爺爺，小虎他大伯的兒子，也就是你的大孫子結婚了，要你們進城喝喜酒呢?！睜敔斠宦牳吲d得很。小虎更高興了，問：“爺爺，那咱們進城去，能看到老榆樹嗎？老榆樹不就移種在文明新街上嗎？我可想它了！”
　　“我那個大孫子就住在文明新街8號，咋看不到老榆樹呢？說不定它就長在我孫子家的窗戶下呢。”其實爺爺心里也藏著個小九九，那就是要去看看老榆樹?！霸劾嫌軜淇刹皇且话愕臉?，它救過人的命哩，那些個災荒年，地里長不出莊稼，大伙就靠著榆樹葉、榆樹花和榆樹皮充饑過呢——”小虎說：“我知道，我早聽說過的，老榆樹是很了不起噢！”從那天起小虎不再郁悶了，他的心情大大地好起來，有時候做做功課還會哼哼小曲呢。
　　到了喝喜酒的那天，祖孫倆起了個大早，收拾停當后就坐上了去城里的汽車。丁小虎以前跟著打工的爸爸媽媽也進城過，可他并不喜歡城里。他和爺爺一樣喜歡青山綠水的農村，喜歡雞叫羊叫的自家農舍。當汽車把他們拉進城的時候已經快下午了。祖孫倆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走著，這下著實讓他們吃驚不小，城里的高樓比原先多多了，一幢挨著一幢，密密麻麻的；馬路也變寬了，路邊是新栽了一排排的樹，這些樹就像士兵那樣很精神地站著。爺爺看見有輛車在給樹灑水，就走上去問：“向你打聽一下，你們這里有榆樹嗎？它栽在哪里？”
　　“什么榆樹？樹多了，不知道。我們只管灑水?！惫と苏f。
　　“老榆樹會不會死了？”小虎著急地問。
　　“你們要知道樹，就去環(huán)保局的文明辦問問看。”
　　“對，走，問問管事的去?！睜敔斶€是爺爺，一下子就找到了方向，他領著小虎來到一個叫文明辦的地方，一個干部接待了他們，說：“噢，老大爺，我們文明辦是發(fā)過文件要栽樹的，后來這個事情交給綠化辦了，請您老人家上那兒去問問吧，對不住了?！睜敔斦f：“沒事，沒事，誰管都一樣?！?br/> 　　爺爺立馬按文明辦同志的指點，來到了綠化辦，這次爺爺開門見山就說：“上半年你們到俺村里，就是到我家，挖走了一棵榆樹，說是讓它住在城里，可我倆在文明新街上找了老半天，就沒瞧見呢！”那干部模樣的人非?？蜌?，給爺爺又是倒茶，又是敬煙，說：“請坐，請坐，讓我來查查看。”接著他翻開一個藍本本，又打開電腦查了查，說，“大爺，情況是這樣的，有的榆樹到了城里，就像人一樣得了水土不服的病，我們也進行了搶救，最后搶救不過來，死了，再也沒能活過來。”
　　“死了？不可能！榆木疙瘩好養(yǎng)活哩，咋死了呢？”爺爺一臉的迷茫，不明白。
　　“我要你們賠榆樹！”小虎很氣憤地說。
　　“小朋友，這話怎講？我們也不愿意它死，對嗎？現(xiàn)在城里到處都在講文明話，做文明事，我們也積極參與了，你們呢，也積極支持了，都沒錯呀！”干部喝了一口茶說，“那樹跟人一樣，死不能復生，最后它也為我們人類作最后的一點貢獻，它被送到了家具廠，打造成一套套家具，這不很好嗎？”
　　“什么？到家具廠做了家具？哪個廠？在哪里？”小虎瞪大眼睛急切地問。
　　“你們真要去家具廠呀？那就在城西頭那家，不遠！”干部模樣的人合上藍本本，關好電腦，臉上啥表情也都沒有。一棵老榆樹是死是活，對他毫無影響。
　　爺爺拉上小虎，快步走出綠化辦：“在里面真憋氣！走！活要看樹，死要見木！”爺爺心里很清楚：老榆樹離家小半年，如果剛剛死他就把它拉回家，好好待它，可能還會還魂哩。他們三步并作兩步，來到家具廠，廠長也很熱情地接待了他們：“噢，你們是來看那棵榆樹的？拉來時它已經死了，我們把它放在這里兩個月了吧，讓它死死透，現(xiàn)在快有半年了，我們已經落料，做家具了，部分家具也已經快好了。怎么？你們要買榆木家具？”
　　聽到這里小虎的肺快要氣炸了，老榆樹怎么會有今天的下場。當初我們不讓他們拉走就好了，現(xiàn)在說什么也晚了。
　　“你不要講了，帶我們去瞧瞧吧?！睜敔斦f。
　　廠長領他們來到一個大大的倉庫里，這里堆滿了各種各樣的家具，廠長說：“我記得那棵榆木疙瘩做了書桌、椅子、書柜，怎么你們要買？當然可以。”
　　小虎眼睛看著書桌，就像見到老朋友那樣依依不舍。
　　廠長也搞不懂了，說：“不就是一棵榆樹嗎？我們這里做家具用的全是樹，各種各樣的樹，可從來沒碰到過樹的主人要把它們弄回去的，弄回去也好呀！我們買給誰都一樣。這樣吧，看在你們是樹的主人，我給你們打個折，我算算看噢。”廠長在計算器上摁了一番，說：“一萬五，你們拉走。少一分也不行的。我已經不賺什么錢了?！?br/> 　　“什么，一萬五？”爺爺說，“來我家拉走榆樹的那個管事給了我們兩千，說是讓我們支持文明建設。當時我也不好說啥，瞧瞧，現(xiàn)在要我出一萬五……”
　　站在一旁的小虎馬上要哭出來了，他的老榆樹死了，這夠傷心的了，可做了家具又那么貴。正當他們在激烈地談話時，一個秘書模樣的人走進來說：“廠長，綠化辦又送來一棵老榆樹，是文明古街那塊的，樹已經半死不活了，要等它死死透，大半年才能派上用場呢，你看怎么辦？”
　　爺爺說：“什么？又有榆樹死了！”小虎一聽，馬上來勁了，說：“讓我們看看去?！?br/> 　　啊！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一棵好大好大的榆樹躺在一輛大平板車上，小虎一眼就看出來了；“爺爺，這是咱家的榆樹，瞧，我在它身上寫著字呢——再見！我的老榆樹！丁小虎?！?br/> 　　“真有那么蹊蹺的事?！睜敔斠渤泽@不小，說，“廠長，求求你，我出錢，把它買回家！你開價吧。”
　　廠長一時也搞糊涂了，也被感動了說：“那就是說，這棵才是你們家栽的榆樹，那要是這樣的話，我讓卡車把它給你們送回去！”
　　??！小虎高興得要跳了起來，說：“謝謝廠長，你是好廠長！爺爺，咱快走！”
　　爺爺也說：“這么說我們碰到善人了，善人一定有善報的。”
　　一會兒，那個秘書拿來一張紙，上面寫著：文明古街一棵老榆樹死了，作報廢處理。然后叫爺爺在上面簽了大名。
　　大卡車載著老榆樹、爺爺和丁小虎浩浩蕩蕩朝家駛去，一路上小虎扶著老榆樹的身子，真怕再失去它。卡車停在院里的時候，天已經完全黑了：“明天一早，我去叫幾個壯勞力，把老榆樹重新種好?！?br/> 　　“爺爺，老榆樹它不能死吧？”小虎問。
　　“怎么會呢？老榆樹回到了自己的家，咱用心待它哩。它能活得更滋潤?！?br/> 　　小虎從屋里搬來一張桌子，爺爺問他干什么，小虎說：“我今晚就在這兒陪著老榆樹，它這半年在外頭吃了不少苦，還差點死掉。”
　　“現(xiàn)在我明白了，以后我們的老榆樹哪兒也不去，城里人要講究文明什么的，那他們自己種去唄?！睜敔斦f著，摸摸小虎的頭，他完全懂得小虎的心思。正在這時，村里的會計大步跑來問：“你們怎么還沒去喝喜酒？你的大孫子又來電話了。小虎他爸媽等在酒店里，都著急得不行，問是不是家里出了大事！”
　　“是出了大事，出了大喜事！走！走！我給他們回電話去?！睜敔敻鷷嬜吡?。月光下，小虎陪著老榆樹，現(xiàn)在他的心情比吃了什么喜酒還要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