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修道學法,還是謀事創(chuàng)業(yè),都會遇到理障和事障的困擾。它們就像兩座攔路的大山一樣,即使好不容易翻過去,前面又會出現兩座同樣的大山。直到破除了理障和事障,前路才會平坦。
所謂“理障”,就是深信某個道理時,就拒絕接受其他的道理。但世上的任何道理,都只是片面的道理,只能讓人看清事物的某個方面。如果拒絕其他道理,等于拒絕對該事物進行更深入、全面的了解,那么就會讓自己留在愚癡中而難有進益。
有一位教授到南隱禪師處問禪,從哲學、科學的角度提出自己對禪見解。南隱一直默默地聽著。最后教授向南隱請教禪的真義。南隱沒有說話,端起茶壺給教授上茶。眼看茶杯已滿了,南隱還在向杯中倒水。教授說:“老禪師,茶已溢出來了?!?/p>
南隱說:“是啊,你就像這只杯子一樣,頭腦中裝滿了那么多哲學、科學,哪里還能裝進別的東西呢?”
這位教授就是遇到了“理障”,他在對禪的真義沒有了解之前,就用科學和哲學進行解釋,是因為他相信科學和哲學是真理,一切學問都會包含在這兩種學問之中。那么他怎么能接受不同于科學和哲學的禪呢?
在生活中,人們都重視自己的專業(yè),也就是重視自己所學到的理論,在思考和解決問題時,也習慣于限定在專業(yè)框架之內。甚至于找工作,也傾向于找“專業(yè)對口”的工作。這都是“理障”。因為有了理障,路就會越走越難,越走越窄。
當然,所謂“理”,不僅包括世所公認的一切理論、法律制度以及各種規(guī)則等,還包括自己形成的某個想法。不管是否有理論或事實依據,只要形成了某個想法,自己就會覺得肯定是對的,很難聽進不同的意見。這種“理障”,是我們在生活和工作中最容易遇到的。
有時候,“理障”甚至還會進一步升級,不再需要“理”,只剩下“障”,也就是說,認為“我總是對的”,不管我贊成什么或否定什么,不管我堅持什么或反對什么,都是對的。這種現象在功成名就的人士身上最容易出現。
一旦有了“理障”,不僅會變得頑固守舊,缺乏創(chuàng)新能力,還可能把歪理當真理,把邪說當正說,這無疑會對做學問、干事業(yè)以及發(fā)展人際關系造成破壞性的影響。如何克服“理障”呢,也許應該像孔子所說:“毋意,毋必,毋固,毋我?!币簿褪钦f,不要固執(zhí)己見,也不要頑固地突顯自我,以開放心態(tài)對待一切意見,一切道理,一切事物,一切人。
有人曾問子貢:孔子的學問是跟誰學的呢?
子貢回答說:“文武之道,未墜于地,在人。賢者識其大者,不賢者識其小者,莫不有文武之道焉。夫子焉不學?而亦何常師之有?”意思是:周文王、周武王的圣人之道并沒有墜落在地上,而在人們的掌握之中。賢能的人掌握了它大的方面,不賢能的人掌握了它小的方面,沒有什么地方沒有文武之道。我的老師什么地方不可以學習呢?他又何必一定要有一個固定的老師呢?
按孔子的學歷,大致相當于現在的初、高中,從沒進過大學的門。但他卻是當時學問最高的人之一,其原因在于他成功破除了“理障”,能夠向一切人學習一切有價值的學問。
韓愈平生最崇拜孔子,并以儒學道統(tǒng)的傳人自命。他在《師說》一文中說:“生乎吾前,其聞道也固先乎吾,吾從而師之;生乎吾后,其聞道也亦先乎吾,吾從而師之。吾師道也,夫庸知其年之先后生于吾乎?是故無貴無賤,無長無少,道之所存,師之所存也?!?/p>
如果能夠拋棄年齡、學歷、職業(yè)、地位等方面的偏見,達到“無貴無賤,無長無少,道之所存,師之所存”的境界,“理障”就能破除了,智慧也會綿綿而生。
所謂“事障”,就是被某件事所羈絆,難以擺脫,思維也自然而然地受到這件事所控制,并由這件事帶來越來越多的事,想法也越來越多,越來越混亂,從而失去對正道的認識能力。
臨濟宗第十二代祖師大慧宗杲,是宋代著名的愛國高僧,因支持岳飛抗金,得罪了奸相秦檜,被流放嶺南。
有一位將軍,厭惡了沙場的血腥廝殺,也許是懼怕了死亡,找到大慧宗杲禪師,要求剃度出家。宗杲禪師說:“現在國難當頭,正需要你們這些忠義之士抗敵救國,你怎么能臨陣脫逃呢?”
將軍說:“我并非貪生怕死,而是真正看破了紅塵。請大師慈悲,收留我作弟子吧!”
宗杲禪師打量了他一會兒,淡淡地說:“你業(yè)習太深,恐怕還不能真正放下?!?/p>
“我什么都能放下!家庭、名譽、地位、權力,我都厭惡了,請您即刻為我落發(fā)吧?!?/p>
大慧宗杲禪師笑而不答,起身離去了。將軍只好無可奈何離開。但他并不死心,第二天一大早,又來到寺院,恭恭敬敬地站在方丈門外等候。宗杲禪師打開房門,看見將軍,已知其來意,卻佯裝不知,問他這么早來干什么?將軍口占一偈:“為除心頭火,清早禮師尊?!?/p>
大慧宗杲禪師也說出一偈:“凌晨離夢鄉(xiāng),不怕妻偷人?”
將軍頓時惱羞成怒,罵道:“你個老禿驢,說話太傷人!”
宗杲禪師哈哈一笑說:“你既要出家,何怕妻偷人?輕輕一撩撥,怒火又燃燒。施主現在還不宜出家,以后再說吧!”
將軍紅著臉離開了,以后再也沒提過出家的事。
這位將軍厭倦了沙場征戰(zhàn),也許真的想放下,但不是什么事都能放下。
所以,只要有一件事放不下,就會帶來一大堆事,不管自己愿不愿意,甚至不管是否正確,都得硬著頭皮去做,心里卻有苦難言。這時候,聽到局外人在旁邊指指點點、說三道四,就會老大不樂意,回上一句:站著說話不嫌腰疼。對于遇到“事障”人來說,并非不知道這樣做不好,只是像被繩子拴住的老牛一樣,不往前走不行。
如何破除事障呢?按佛祖教導的方法,要“永舍貪欲”,但這對我們凡夫俗子來說,未免有點不現實。大致上有兩個變通的方法,值得一試:
一是減輕貪欲??匆妱e人升官、發(fā)財、出名,自己也要升官、發(fā)財、出名,甚至要求比別人更成功,貪欲就太重了;看見鄰居、親戚吃好、玩好、住好,自己也要吃好、玩好、住好,甚至要求比別人享受更多,貪欲就太重了。盡自己的能力,順其自然地生活,心靈會更快樂。
二是不要把問題看得太嚴重。發(fā)生任何事情,其實都沒有我們想象的那么嚴重。比方說“妻偷人”這件事,它的嚴重性完全在于人們對它的評估,而不在它本身。如果認為它嚴重,可以嚴重得要命。比如封建時代,規(guī)定“殺奸夫yin婦無罪”,這不是嚴重得要命嗎?也不見得只有丈夫一方有“要命”的權力,秦律規(guī)定,“夫為寄豭,殺之無罪”(《史記·秦始皇本紀》)。豭是公豬,到處“播種”,以此比喻男人偷情。妻子只要證實老公有公豬一樣的行為,可以直接要他的小命,還不用承擔法律責任。
如果認為這件事不嚴重,一點事都沒有。比如原始社會,女人連固定老公都沒有,喜歡誰就是誰,有什么關系?而且,各國的法律不同,文化傳統(tǒng)不同,同一國家,社會風氣不同,同樣是“妻偷人”這件事,嚴重程度也大不一樣。那么這件事到底嚴不嚴重呢?到底有多嚴重呢?其實都不一定。
無論任何事,只要自己不把它看得太嚴重,心里的壓力和痛苦就會大大減輕,“事障”也就比較容易逾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