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作者黃葒翻譯出版了《1962-1991私人文學史:杜拉斯訪談錄》《就這樣》,寫了一本關(guān)于她的傳記《瑪格麗特·杜拉斯:寫作的暗房》。
當中信大方的編輯引弘說準備再版《杜拉斯的小音樂》時,我有一種被催更的焦慮。
畢竟又過去十年,我似乎應該交出一份更令人滿意的答卷。
從2014瑪格麗特·杜拉斯誕辰100周年國內(nèi)外熱熱鬧鬧的紀念到今天,十年里,關(guān)于杜拉斯,除了給幾家報紙雜志寫過長長短短的文章外,我還翻譯出版了《1962-1991私人文學史:杜拉斯訪談錄》、《就這樣》,再版了《愛、謊言與寫作:杜拉斯畫傳》和《外面的世界II》,寫了一本關(guān)于她的傳記《瑪格麗特·杜拉斯:寫作的暗房》,在各地或在線上多次參加和她有關(guān)的學術(shù)研討和文化活動。
今年年初,法國駐華大使館文化教育合作處圖書與思辨部早早和我聯(lián)系,邀請我參加4月底在北京法國文化中心舉辦的“聚焦瑪格麗特·杜拉斯:從文字到影像”的紀念活動;5月12日上海大學要舉辦“文明的交流與對話——杜拉斯誕辰110周年學術(shù)研討會”;中信出版集團和南京大學出版社都要推出新的杜拉斯作品;“杜拉斯之所攝影展”、杜拉斯作品朗誦會和分享會等多種形式的紀念活動也都在陸續(xù)籌備組織之中……又過去十年,我們發(fā)現(xiàn),今天我們?nèi)栽谡務摱爬?,一個熟悉又陌生的杜拉斯,總有新的話題,新的碰撞,就像一陣風吹來,光線改變了樹葉的顏色。
這次修訂再版我主要做了兩方面的調(diào)整和補充。首先是文章的排序:第一部分的九篇文章圍繞杜拉斯的人生和創(chuàng)作軌跡展開,從童年和東方出發(fā)溯源杜拉斯寫作的起點,通過小說、電影、新聞、訪談等角度去勾勒一個多面立體豐盈的杜拉斯形象;第二部分的七篇文章簡言之是“杜拉斯如何改變我的人生”,從某種意義上說,翻譯杜拉斯、研究杜拉斯已然成為我日常生活的一部分,“一種文學生活”,而我也在象牙塔內(nèi)外收獲了很多彌足珍貴的友誼;第三部分是附錄,包含兩篇譯文?!爸袊∧_”是杜拉斯1950寫的一篇未發(fā)表的文章,講述她5歲時家人第一次帶她來中國的云南府避暑度假,中國女人的小腳和旺雞蛋如何震撼了她幼小的心靈并引起強烈的共情,這篇小文是一把打開杜拉斯寫作奧秘的鑰匙,完美詮釋了記憶-遺忘-重現(xiàn)的某種普遍規(guī)律;而日本東京外國語大學教授巖崎力寫的“我所參與的《廣島之戀》的后期制作”是一份難得的記錄,回憶了50年前他參與《廣島之戀》同期錄音后期制作的種種,見證了法國新浪潮的黃金時代。其次是刪節(jié)和增補,刪節(jié)了小部分重合的內(nèi)容,增補了幾篇新的文章,在校對的時候我也重讀了部分杜拉斯的文字,再次沉浸在她迷人的小音樂里。
重讀的時候,有一首小詩特別打動我,是杜拉斯在1982年夏天寫的,寫給好朋友米歇爾·芒索家一個即將出生的孩子,如果是女孩,孩子的父母希望叫她“瑪格麗特”,杜拉斯很激動,詩寫完后既喜悅又非常不安。
致年底將要到的小女孩
你好,瑪格麗特·芒索小姐。
今天是7月17日,我想你還得五個月
才能出生。
你還在黑夜之中。
對宇宙來說,你微不足道。
我給你寫詩,是為了告訴你,為了讓人說,為你而說,聽著:
當你走進花園,你得當心一切,當心自己及花朵。
好好看看雨和生命。
看看暴風雨、寒冷、虛空、失去的貓、這朵花和你。
我很理解她的不安,因為詩中有某種預言性的東西——人的命運:黑夜中孕育的生命,美好又脆弱,等待她的,除了花朵,還有暴風雨、寒冷和虛空,那些即將擁有又終將失去的一切。
所以杜拉斯寫作,用詩歌,用小說,用戲劇,用電影,用音樂……那是她和母親抵擋太平洋的堤壩,在決堤之前。
而我,躲在別人和自己的文字后面,我喜歡每天在露臺看花,看魚,看如水的光陰漫過四季。
不驚,不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