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型小說：穿校服的父親

文/夢海揚帆? ? ? 編號: 0247

聽說，校門口有個賣涼拌米粉的老頭，穿著我校的老校服，讓人感覺特別滑稽, 特別逗，同學們稱他為“涼拌校服哥”。我是老師眼中的好學生，也因為我家境困難，囊中羞澀，很少外出。

我是全年級的尖子生,自尊心格外強,從不在同學面前顯露我貧寒的家境。母親早逝，父親為了讓我有一個好的學習環(huán)境，就咬咬牙掏了高價擇校費，我這才進了這所重點中學讀書。父親又心疼我學校離家太遠，就讓我住校，一周只回一次家。

一天下午放學后,剛好是學校月末大修，幾個要好同學非得要我給他們指點指點學習，特意請我一起到校外吃飯。我拗不過他們的熱情,隨著去了。校門口,吃飯的同學很多,肉夾饃、涼皮、包子、稀飯、拌米粉面，一應俱全,每個攤點前都圍滿了人。這時,不知誰提議去吃涼拌米粉,在一路打打鬧鬧的笑聲里,我們走向 “涼拌校服哥”。

我隨著人流往前走，遠遠看去,那個攤點前圍了不少人,透過些微的空隙,發(fā)現(xiàn)那個忙碌的身影如此熟悉。我心里“咯噔”一下,不由得停下腳步,那滿頭白發(fā)、低頭忙碌的可不正是自己的父親?他穿著一件我淘汰下來的藍白相間的老校服,是那樣刺眼！此刻,他正不停地忙著,偶爾抬起頭笑著跟同學說些什么。

“老帥哥,今天生意不錯啊?！蔽衣犚娨粋€大嗓門男生在跟父親開玩笑,而父親居然還好脾氣地笑!我的耳朵嗡嗡作響,臉發(fā)燙,步子也變得輕飄飄的,一個轉(zhuǎn)身，我逃跑般地離開了。到了寢室,我的心仍撲撲騰騰地跳,對父親的埋怨排山倒海般撞擊著我的胸口。我整理行囊準備回家……

一個多小時車程的顛簸,我回到了闊別一個多月的家。我懶懶地躺在床上，什么也不想做，什么也懶得做。約摸一個時辰后，我聽見了父親開門的聲音，我悄悄地爬起床。父親看見我回來很高興,而我脫口甩出幾句火氣騰騰的話:“誰讓你去學校門口的?你不怕人家笑話我啊?”父親沒有計較我的無理,笑著慢慢地說:“那兒生意好,我故意躲得遠一些,離學校還遠著呢。再說你住校,一直在食堂吃飯,遇不見?！薄澳阍趺粗牢矣霾灰?你還穿校服,那適合你穿嗎?你知道人家叫你什么?”我竟然委屈得流出了眼淚。父親的表情很復雜,張張嘴想說什么,卻最終什么也沒說,嘆口氣,遞給我一條毛巾,就到廚房做飯去了。

也許就是從那時起父親就不在校門口擺攤了。我隱隱約約聽同學說,那個“賣涼拌的校服哥”不在那兒了,找了好幾回都沒有。我聽了,略略放了心,心想父親在別處做生意也是一樣的。再回到家時,我和父親都沒有提過這件事。

轉(zhuǎn)眼到了六月,市里組織了一場中學生物理競賽，全校共有十幾名學生參加。那天上午,我和老師、同學一起乘車趕往賽場,因為前方堵車,車子在一個十字路口減速前行,我就在那兒猝不及防地看見了父親。

那天,據(jù)天氣預報說是近五十年來最高溫,四十一攝氏度。火辣辣的太陽烘烤下來,水泥路面上仿佛鋪了一層碎銀,晃得人睜不開眼睛,樹木的葉子都打著卷,連知了也沒了叫聲。父親就在一棵大樹下,擺了幾張小方桌賣涼拌粉。天太熱,行人逃也似的匆匆而過,沒人向攤點張望一眼。父親沒有泄氣,不時扯起圍裙，擦一下滿頭的大汗,大著嗓門吆喝,聲音聽起來有些嘶啞,讓人揪心。

車子很快就走過去了,把父親遠遠地甩在了身后。汽車空調(diào)“咝咝”地吹著冷氣,竟然吹出了我的淚，我愧疚極了。是不是自從被我從校門口攆走后,父親就一直在這兒擺攤?在這個長長的炎熱的夏季,再苦再累再難,他從不在我面前提一個字。我把成長的疼痛留給父親,可父親給我的依舊是濃濃的愛。

那天考試后,我沒有直接回學校，而是強烈要求老師把我送回了家。我見到父親的第一句話就是:“爸,天太熱,別出去擺攤了,等涼快了，還去老地方吧,同學們老念叨你?！备赣H有些吃驚地望著我。我只覺著嗓子發(fā)緊,頭一低，進了房間,眼淚奪眶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