閩中紀行：永安的貢川古鎮(zhèn)

鷺客社：守望共同的塵世故鄉(xiāng)

車到貢川時，已是晚上，沒有合適的住處，便直奔永安市區(qū)。第二天一大早，又匆匆重返貢川。這時才發(fā)現(xiàn)，永安市區(qū)與貢川之間的這段路，剛好是沿著沙溪北上，這是一段非常優(yōu)美的溪流，而貢川正處于沙溪與胡貢溪的交匯處。

最早看到的貢川古建，是位于十字路口的正順廟。正順廟是座分廟，始建于南宋，祖廟在三明市區(qū)，是祭祀北宋謝佑將軍的。謝佑將軍又被稱為日月盈光大帝。廟里配祀手執(zhí)利劍、脖纏長蛇的張圣君。在永安安貞堡邊上的神廟，張圣君則是肩披長蛇。正順廟還有一點值得，那就是廟里有六幅清代水墨畫，分別為四幅山水畫與龍虎畫作各一幅，畫技高超，似為畫家所為。

經過正順廟往里走，很快可以看到另一處十字路口，這里有一座建于清順治三年的筍幫公棧。來貢川，大半是為這筍幫公棧而來的。這是國內最早的筍業(yè)行會舊址。每年出筍季節(jié)，天下筍商云集于此，洽談生意，厘定本年度筍價。遺憾的是，公棧大門緊鎖著?？吹礁舯诘牟┪镳^有留電話號碼，就聯(lián)系了下。對方是張女士，她告訴我，只要交100塊導游費就可以打開公棧的大門并對貢川進行講解。想想，確實也需要進去看看，就同意了。

在張女士過來之前，決定到街對面走走。

小巷之中，風格與大路截然不同，確實是古鎮(zhèn)風格。在這里，有座小小的媽祖廟。還有一口所謂的七星古井。據稱古鎮(zhèn)原有七口按北斗七星位置排列的古井，現(xiàn)僅存四口。每口古井的青石欄板上都陰刻著頗大的漢字，如“清冽恒久”等。張女士很快便來了，于是先到博物館參觀，印象較深的是姜氏族譜上保留下來的清代貢堡地圖。從古地圖上看，貢川是座三面是水的城堡。城堡邊上除了一座廊橋，還有一座浮橋，也就是將船連在一起的橋，這樣的橋，我在潮州見過。

筍幫公棧面積并不大，只是一個帶天井的會客廳，會客廳后面還有兩個小房間。左邊是廚房，右邊是一個帶廁所的小房間，應該是管理人員的住所。據說曾經有隔層，隔層上可以睡覺。民國時期，貢川地下黨搞地下活動時，曾經在這小小的隔層上聚會。公棧會客廳的案上，放著一面鏡子和一個青花瓶。客廳中間的地面，有一塊長0.6米、寬0.4米的方形丹霞石板，石板上放著一個小石塊，小石塊上刻著“公平石”。每年的筍市開市前，筍幫公會的幫主會當著眾筍商的面雙腳踏在公平石上，公布當年不同品級的筍干的價格。

看到我了解得很仔細，張女士從隔壁的博物館拿出了一個神秘的東西，竹根制作的筍神像（或是竹神像）。原來筍幫有自己獨特的信仰，那就是筍神。這個筍神，一般本地人是不隨便拿出來的。筍神一手拿簫，一手不知持何物，待考。

從筍幫公棧繼續(xù)往前走，便是貢川有名的進士巷。貢川古鎮(zhèn)的人文傳統(tǒng)極為深厚，曾經出了兩個探花，十多個進士，幾百位貢士。這樣高密度的科舉人才，居然出現(xiàn)在閩中這樣的深山密林地帶，顯然與閩中閩學的興盛、沙溪古代航運的發(fā)達有莫大的關系。

在日漸廢棄的舊民居中穿行，不時邂逅依稀可見當年風采的青磚門樓。廳堂里的地磚大多都是舊的，碎得幽情一地。大多的天井，還留著一對碩大的青缸，有的破了，有的還完好。完好的，屋主出于小心，用鐵條把它焊了起來。院墻不少是倒塌的，由于少人行走，長出形形色色的花草，到處都有“百草園”。就是在這樣空寂的厝院里，你可以不時在前落的墻上找到當年用來炫耀中舉或拔貢的喜訊的貼紙，一些已經模糊不清了，一些卻還清晰如昨。仿佛，你還可以聽見當年的敲鑼打鼓聲，人群喧嘩聲，家眷驚呼聲。如今，幾百年過去了，院落還在，人事卻變遷，只有燕子不時呢喃于大堂之間，果然是舊時堂前燕呀。

從進士巷里走出來，迎面就是城墻。

據《永安縣志》（萬歷）記載：“貢川堡，距邑四十里。嘉靖三十六、七年廣賊入境，燒劫俘戮，民洶洶無寧日，上司行示村落筑堡自衛(wèi)。貢川遺民謀派筑堡，請諸撫按、本道報曰可，下本府議。本府知府委官督造。廣六百二十三丈，高二丈四尺?！睆拇硕挝淖挚?，貢川堡的建筑時間為嘉靖年間，主要筑堡目的是為了防御北上的廣東民軍。

城墻矗立于水邊，由于河泥的淤積，城墻已經沒有當年的高峻，但城墻上的城磚，它依然是當年的。城磚上有的刻著“貢川”，有的刻著“貢堡”，有的則刻著窯匠姓名。這是明代城墻常見的做法，用來表示責任歸屬。

順著城墻往南走，便是古地圖上所繪的古廊橋 —— 會清橋。

會清橋前面是臨水宮，宮里供奉著臨水夫人。從宗教信仰與建筑特色上看，閩東的文化顯然已經深入影響到這里。前面所述的沙溪，便是閩江的主源之一。從水系上看，閩中地區(qū)，廣義上應屬于閩江文化的分支。

臨水宮正對著會清橋。會清橋是迄今為止我見過的廊橋中最富有特色者。首先是它的橋身，一片暗紅，原來是用當地的丹霞石頭砌成。橋從貢川城墻中伸出飛架溪面。橋下是款款前流的胡貢溪水，溪水是渾濁的，與橋身色彩極為協(xié)調。溪水過會清橋不遠，即匯合一向清澈的沙溪，匯合后，沙溪依然是青碧的，胡貢溪的濁流卻消失了，故稱“會清”。

我問張女士，這胡貢溪，自古就這樣渾濁？回答為是。張女士笑稱，上游的牛在胡貢溪里隨便揚揚腿，下游就會濁流滾滾。

走在會清橋上，我被橋面的粗獷震撼了，無數被歲月磨得光滑的丹霞石，或大或小，彼此之間，直接鋪陳，不曾粘合，整座廊橋的橋面皆是如此，從橋的一側看過去，如魚鱗般散發(fā)著青色的幽光。

橋的中央有座神龕，中供奉著玄天上帝，這也是水神。從風水的說來講，這橋可能不只是行人之用，或還有把水尾的說法。

草于2020年4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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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林鴻東，1976年生，漳州平和人，鷺客社創(chuàng)辦人，在廈門翔安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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