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李飛刀玄衣行
529
傅紅雪在夕陽下。夕陽下只有他一個人，天地間仿佛已只剩下他
一個人。
萬里荒寒，連夕陽都似已因寂寞而變了顏色，變成一個空虛而蒼
涼的灰白色。
他的人也一樣。
他的手里緊緊地握著一把刀：蒼白的手，漆黑的刀！
蒼白與漆黑，豈非都正是最接近死亡的顏色！死亡豈非就正是空
虛和寂寞的極限。
他那雙空虛而寂寞的眼睛里，就仿佛真的已看見了死亡！
難道死亡就在他眼前？
他在往前走。他走得很慢，可是并沒有停下來，縱然死亡就在前
面等著他，他也絕不會停下來。
他走路的姿態(tài)怪異而奇特，左腳先往前邁出一步，右腳再慢慢地
跟上去，看來每一步都走得很艱苦?？墒撬炎哌^數(shù)不盡的路途，算不完的里程，每一步路都是他自己走出來的。
這么走，要走到何時為止？
他不知道，甚至連想都沒有去想過！
現(xiàn)在他已走到這里，前面呢？前面真的是死亡？
當(dāng)然是！他眼中已有死亡，他手里握著的也是死亡，他的刀象征著的就是死亡！
漆黑的刀，刀柄漆黑，刀鞘漆黑。
這柄刀象征著的雖然是死亡，卻是他的生命！
天色更暗，可是遠(yuǎn)遠(yuǎn)看過去，已可看見一點淡淡的市鎮(zhèn)輪廓。
他知道那里就是這邊陲荒原中僅有比較繁榮的市鎮(zhèn) 鳳凰集 。
他當(dāng)然知道，因為 鳳凰集 就是他所尋找的死亡所在地。
但他卻不知道，鳳凰集本身也已死亡！
02
街道雖不長，也不寬，卻也有幾十戶店鋪人家。
世界上有無數(shù)個這么樣的小鎮(zhèn)，每一個都是這樣子，簡陋的店鋪，廉價的貨物，善良的人家，樸實的人。僅有不同的是，這鳳凰集雖然還有這樣的店鋪人家，卻已沒有人。
一個人都沒有。
街道兩旁的門窗，有的關(guān)著，卻都已殘破敗壞，屋里屋外，都積著厚厚的灰塵，屋角檐下，已結(jié)起蛛網(wǎng)。一只黑貓被腳步聲驚起，卻已失去了它原有的機敏和靈活，喘息著，蹣跚爬過長街，看來幾乎已不像是一只貓。
饑餓豈非本就可改變一切？
難道它就是這小鎮(zhèn)上僅有還活著的生命？
傅紅雪的心冰冷，手也冰冷，甚至比他手里握著的刀鋒更冷！
他就站在這條街道上，這一切都是他自己親眼看見的，但他卻還是不能相信，不敢相信，也不忍相信！
——這地方究竟發(fā)生了什么災(zāi)禍？
——這災(zāi)禍?zhǔn)窃趺窗l(fā)生的？
有風(fēng)吹過，街旁一塊木板招牌被風(fēng)吹得 吱吱 地響，隱約還可以分辨出上面寫著的八個字是： 陳家老店，陳年老酒 ！
這本是鎮(zhèn)上很體面的一塊招牌，現(xiàn)在也已殘破干裂，就像是老人的牙齒一樣。
可是這陳家老店本身的情況，卻還比這塊招牌更糟得多。
傅紅雪靜靜地站著，看著招牌在風(fēng)中搖曳，等風(fēng)停下來的時候，他就慢慢地走過去，推開了門，走進(jìn)了這酒店，就像是走入了一座已被盜墓賊挖空了的墳?zāi)埂?br />
他以前到這里來過！
這地方的酒雖然也不太老，也不太好，卻絕不像醋，這地方當(dāng)然更不會像墳?zāi)埂?br />就在一年前——整整一年前，這酒店還是個很熱鬧的地方，南來北往的旅客，經(jīng)過鳳凰集時，總會被外面的招牌吸引，進(jìn)來喝幾杯老酒！
老酒下了肚，話就多了，酒店當(dāng)然就會變得熱鬧起來，熱鬧的地方，總是有人喜歡去的。
所以這并不算太狹窄的酒店里，通常都是高朋滿座，那位本來就很和氣的陳掌柜，當(dāng)然也通常都是笑容滿面的。
可是現(xiàn)在，笑容滿面的陳掌柜已不見了，干凈的桌上已堆滿灰塵，地上到處都是破碎的酒罐，撲鼻的酒香已被一種令人作嘔的腐臭味代替。
堂前的笑鬧喧嘩，猜拳賭酒聲，堂后的刀勺鏟動，油鍋爆響聲，現(xiàn)在都已聽不見，只有風(fēng)吹破窗， 哐啷哐啷 地響，聽來又偏偏像是地獄中的蝙蝠在振動雙翅。
天色已將近黑暗。
傅紅雪慢慢地走過去，走到角落里，背對著墻，面對著門，慢慢地坐下來。
一年前他來的時候，就是坐在這地方。可是現(xiàn)在這地方已如墳?zāi)?，已完全沒有一點可以令人留戀之意。
他為什么還要坐下來？他是在懷念往事？還是在等待？
若是在懷念，一年前這地方究竟發(fā)生過什么足以讓他懷念的事？
若是在等待，他等待的究竟是什么？
是死亡？真的是死亡？
